流金斜塔- 99

黑部棋確認小貓在母親的照顧下安全無虞，數日之後他戴著鴨舌帽遮掩住眼眉，出現在 GH Pharma 附近的咖啡店。他選了角落暗處的位置，點了杯經典曼特寧啜飲著，三不五時就抬眼瞄一下入口，似乎在等人。

沒過多久，咖啡廳的大門被推開，陳青宇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口，往內張望。確認黑部棋的身影之後，快步走來。

「學長! 太好了，你還活著!!」

「嗯，要我死還太早。」黑部棋淡淡地回答。

緊隨而來的服務生遞上選單，陳青宇隨手點了杯榛果拿鐵打發掉。

「但我沒去銷案，還是失蹤人口。」

「那我陪你去銷案啊，回來上班吧! 學長，最近發生太多事情了，整個部門竟然只剩我一個人，你不回來的話，我真是...」

陳青宇叨叨細數唸著黑部棋失蹤那天開始，先是電腦與資料都被搬走，助理被調走，張教授開記者會，吳明莉總經理就跟著去職，氣到去跳河...

「吳總?! 人怎麼了?」

「她沒事。但去救她的首都醫院副院長，就是 BW831試驗計劃的主持人，反倒進了加護病房，聽說還病危了。」

「喔? 那有誰接了吳總的位置?」

「呂副總，你想不到吧?! 如果說，總部責難我們有疏失，該連坐處罰的應該是直屬的呂副總先吧? 但她卻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，還怪罪吳總使公司的股價下跌。最扯的是，總公司還挑她接替吳總!」

陳青宇有點氣憤又無奈，喃喃地繼續抱怨道:

「因此把我孤立，冷凍起來就算了，反正對我而言，只是回道原狀。但，高層這樣的人事安排，我實在無法認同，喔~ 真懷疑是否還要留在 GH Pharma... 」

陳青宇長吁了一口氣，往後倒在沙發椅背上。黑部棋注視著他所有的表情與動作，細細地分析他講的話語  -- 誰是可靠的隊友，誰是潛在的敵手，內心逐漸有譜。

陳青宇突然思緒一轉，驚覺有那麼點不對勁，猛然坐起，傾身向前，開口問黑部棋:

「學長，你好像一點也不訝異?」

「你說呢?」黑部棋將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，「在他們的整個計劃裡，我應該是那個已經死掉，無法再開口辯駁，永遠揹著黑鍋角色。只可惜--」

黑部棋冷冷地笑了起來，接著說:

「我竟然活下來了。所謂『人算不如天算』，他們會算計，但沒想到我也會算啊! 不過，為了安全起見，我恐怕還得繼續裝死。」

「蛤?!」

陳青宇聽到出乎意料的陰謀論，連忙追問:

「學長，你說的『他們』到底是誰? 為什麼要這麼做?!」陳青宇雙手握拳，顯得氣憤。

「匹夫無罪，懷璧其罪。這句有聽過吧?」

「懷璧其罪? 你的意思是... BW831?」

「學弟還蠻有悟性的嘛~」黑部棋露出了嘉許的笑容。

「可是... 把 BW831 弄臭弄爛了，對誰會有好處...?! 難道是競爭的藥廠，想阻止我們推出新藥?」

「唉，先別想那麼遠。我們保密的功夫還做得不錯，別忘記『敵人就在本能寺』，往往自己人搞自己人才是最容易的。」

「自己人? 害自己的公司幹嘛?!」

「哼，常理來講是這樣。但是，如果損傷的是公司的利益，卻可以獲取自己的私利，你會怎麼選?」

「嗯...學長可以說得更明白一點嗎?」

「如果，公司養出一隻能下金雞蛋的母雞，先別說鄰居想偷了，你自己會不會想據為己有?」

陳青宇眼睛一亮，雙掌一拍，「哈! 我瞭了。」

「不過」，陳青宇隨即想到: 「即使偷走藥物的資料，產品上市就會被告啊~ 恐怕不太可行。」

黑部棋拿起攪拌用的小湯匙，敲了敲陳青宇的杯子，回答道: 

「你就想想，歷史上的美女王昭君，她都進宮了，要是被給皇上瞧見了，會被放過而不納入後宮嗎?」

「當然不會!」

「要怎樣讓皇帝不要她，還把她送出去和親?」

「我記得是弄個假畫像，讓皇帝以為她是醜女。」

「對，就是這樣! 如果我們的 BW831就是可憐的王昭君，有人想輕易地接手她，該怎麼做好呢? 怎麼讓 GH Pharma  放手?」

「說它是醜女! 」陳青宇秒速回答。

此時，他也終於想通張榮村教授會跑出來開記者會了-- 想來張教授是被賄賂者之一，由他出面說 BW831 會致癌，明日之星的身價立刻掉到一文不值。但是...

「不對啊，學長。如果要買通的話，為甚麼不連你也一起?」

「是啊，幹嘛不連我也一起? 我只是個窮博士，分點錢給我就很滿足了說。或許吧，這種事情愈少人參與愈好，人多會壞事。而我最清楚 BW831 的各種細節，仔細算算，賄賂我能永遠封住我的嘴嗎? 還是，花點小錢買兇『滅口』，比較划算?!」

殺人滅口? 這真是太駭人聽聞了，陳青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「所以，學長你這一陣子的『失蹤』，是被...?」

黑部棋冷笑不回。

「那對我呢? 沒賄賂，也沒暗殺啊...? 」

「你這不是被拿走所有資料，下屬，被徹底孤立的冷處理了?」

陳青宇這才豁然開朗，原以為匪夷所思，超級不合理的一切，只是某個巨大陰謀下的必然。

「對他們而言，我，人如其名，只是顆『棋』，無用又礙事，做掉就好了。 」

黑部棋冷冷地笑著，真是看不起人呢，人是有靈魂有思考的個體，他豈會是任人擺佈的棋子?

「學長，你打算怎麼辦? 回來復職，揭穿這一切嗎? 我會盡一切力量支持你的!」

「傻啦! 回去公司只是再度上了他們的棋盤。」

黑部棋戳了戳陳青宇的額頭，盯著他的眼睛說道:

「要就得另創新局，反將一軍。」

陳青宇聞言，雙眼瞳孔放大，緩緩地點頭表示理解。

「學長，那我們要怎麼做?」

「我們? 你確定嗎? 跟我同夥的話，可是要賭上你的工作，而且前途不明喔?」

黑部棋露出詭譎莫測的神情，探測著對方的決心。

「沒在怕的! 奪走我用心開發的藥物，拆散我的團隊，我哪能若無其事地在這種地方工作?! 最最不濟，頂多就是回去當藥師包藥罷了，餓不死的。」

黑部棋拍了拍陳青宇的肩膀，宣告結盟。兩人結帳後往外走去，隱入天隆市喧鬧的街巷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