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內科醫師的訓練過程中,蘇鈺自然是守過加護病房的。但,病床上躺的向來只是「病人 」,非親非故,專心照顧就好。沒想到,病人換成了,感覺竟然會如此震撼...
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高名峻的床位,卻保持著適當的距離,不敢碰觸甚麼,連呼吸都變輕,深怕自己身上的細菌衝破口罩與隔離衣的防護,對脆弱的病人造成傷害。
向來自信又優雅,談笑風生的高副,怎麼變得如此蒼白,口中的呼吸內管,身體與手背上插滿的管線,周圍滴滴答答的監控儀器與輸液系統...;人,原來是這樣說倒就倒?!
那麼,高願呢? 面對自己父親這種狀況,他壓力有多大?! 多難過? 而欠他如此多人情的她,卻是到剛剛才從別人的嘴裡得知。他沒有找她,是因為找她也沒用嗎? 還是,像他那種眾星拱月的人,傾訴與陪伴的對象已排一大圈,怎會輪到她?
她更沒想到的是,高願正在她背後數公尺外的護理站,取出一張大鈔遞給病房行政助理,說要請飲料。助理高興地站起來,揮舞著鈔票,大喊著:
「 喝飲料啦~! 高願醫師請客。快點來點,十分鐘後收單!」
正好有空的護師連忙走來,說著要點珍奶,冰綠,手上有事正在忙的,則遠遠地嚷著要點綜合果汁,或是唉著說沒空吃飯,要點厚片吐司。
因為聽到高願的名字,蘇鈺轉身看向護理站。而本能地想再看一眼父親床位動態的高願,赫然發現自己不敢想的人,就這麼出現在眼前--
高願趁亂中,安靜地把蘇鈺往外帶走,出了加護病房的內門,到了與大門之肩的緩衝區。兩人默默地解開隔離衣,掛回原處。
「真是抱歉,我剛剛才知道... 」蘇鈺先打破沉默。
「沒有的事。妳才大病初癒,我特意不打擾妳的。是誰這麼大嘴巴? 」
嗯,一個年紀不小的老頭子,碎嘴的程度不輸鄰家大嬸。蘇鈺心裡想著。
「妳還好嗎? 因為我爸這樣,我沒辦法 follow (追蹤) 妳的狀況。 」高願邊說邊伸出手,輕輕地摸著蘇鈺的頭,順著髮,憐愛地。
蘇鈺對高願的舉動有點嚇到,內心七上八下的,這家伙真是會撩妹啊~ 她只好靜靜地隨他了,動也不敢動。
「就像你看到的,我還好。但,高副怎麼了? 嚴重嗎?」
高願聳了聳肩,無奈地回答:
「 他就無聊到逞強咩~ 去幫人家撿手機,竟然自己落水還拉人下水,是被人撈起來的。嗯,溺水嗆到肺炎,目前還得打抗生素。」
「還插著管哪~ 」
「還好啦,反正他醒來過。因為怕他不舒服,會掙扎,才請他們加點鎮定劑讓他睡。明後天就能拔管了,看看過幾天能不能轉普通病房。 」
蘇鈺的眉頭稍微鬆開,露出安心的表情。
「倒是,別再叫我爸『高副』了,明天人事令會宣布。」
「 啥?」
「 他唷,流年不利,意外住院就被拔官啦~! 明天開始就是個住院中的陽春主治醫師。」
「高願,你說清楚一點,我聽不懂。 」
「院長『體恤 』我爸需要療養,讓你們內科江部主任接任副院長,明天生效。」
甚麼?! 這是甚麼爛理由? 副院長請個幾天病假,難道醫院就會倒嗎? 蘇鈺回想剛剛與江主任見面的場景,他身後辦公室的凌亂與桌上的紙箱...,原來是這麼一回事。
「 這樣嗎? 搶了副院長的位置還不滿意,江主任連我這個學生都要趕走,叫我另謀出路呢~」
「妳說甚麼? 江鵬宗他...」
高願情急之下,出手拉住蘇鈺的手腕,將她逼到牆角追問著。蘇鈺連忙甩開他的手,以手掌頂著他的胸口,阻止他下意識地進逼。
「沒事,這樣也好。我只是到期就要離職而已。 本想說休學對不起高副...不對,啊,不能叫高副,那是要怎麼叫啊? 『高醫師』?」
「 叫我嗎? 別忘了,我也是高醫師喔~ 妳呀,還沒講 -- 妳要去哪裡?!」
「 還在想啦~! 我才剛被告知而已。」
「妳趕快想,決定好就趕快講。 」
「有那麼重要?! 」蘇鈺哀嚎。
「看妳要去哪啊,我也要去。 」
「你神經病啊?! 這裡待好好的,首都醫院的主治醫師耶~! 別人想得要命的好缺,你竟然不要了?!」
「要不是要盯著我家老爸,我才不要留在這裡。 」高願嗤之以鼻,說道:
「這下好了,他沒了副院長做,一定有一堆人邀他去別的地方,我當然得順勢跑掉啊~! 」
「你不用再盯著他? 」
「我累了。想盯的話,我媽自己去盯吧! 我想盯的,另有其人。 」
這兩人就從高名峻的病情,談到院內的人事鬥爭,扯到未來的出路...,渾然不知透過攝影機,自己的身影正在護理站的監視器螢幕上直播。眾人們圍觀著,交頭接耳地評論 --
「嘿,有親下去嗎?」
「這太過分了! 外科在我們地盤上動我們科的女醫師! 」
「等一下叫護理長把這段錄下來!下次叫高醫師請披薩了,光飲料無法封我們的口。 」
其中一名護師地抽了張面紙,遞給身邊的另一位同事,輕聲地說道:
「得不到帥哥,那就把他的錢吃掉,OK? 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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