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7月6日 星期四

流金斜塔- 102

突然被解職的強力震撼,從高處落水的身體衝擊,加上高名峻有生命危險的心理壓力,吳明莉整個人被壓垮,狠狠地病了。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在發燒,整個人既虛弱又寒顫的,但家裡沒有體溫計,她只能猜想著,勉強著自己捧著馬克杯,啜飲小佳今早出門前為她泡的紅糖薑母茶,裹著薄毯,瑟縮在客廳的沙發椅裡。

啊~ 今天恐怕得在混沌中虛度了... 吳明莉自嘲著想,多年來很難請到長假,沒想到上天直接讓自己失業,想要渡假? 想放多久,就放多久~ 以往除了工作,還是工作的她,沒了工作,不只是沒了收入,沒有地位,恐怕連人際社交也歸零了。冷冷清清,悽悽慘慘戚戚...?

「叮咚~! 門鈴突然響了。

這應該是從隔壁傳來的,這時候不可能有訪客來找她。吳明莉置之不理,她把毯子裹得更緊了,縮成胎兒姿勢深陷於沙發內,只缺一條臍帶就完美了。

叮咚~! 叮咚~! 門鈴又響了,更加急切且清晰。

喔,真的是自家的門鈴。吳明莉大夢初醒般,伸出腳,著地,緩慢地站起,嘿... 眼前突然一暗,她反射地扶著沙發椅背,回穩之後,才奮力地拖著腳一步步走到大門,打開。

Amy 的臉出現了。啊~! 是 Amy 的話,就不意外了。真是可愛又溫柔的女孩子,還特別請休假來看自己。當年給小家請 Amy 做家教,沒想到竟然建立了如此的情誼。吳明莉本來是這樣想著而開了門,沒注意到 Amy 的神色有點怪異。

突然間, 從 Amy 的身後站出了另一個女人。雖然只有一面之緣,吳明莉因發燒而有點混沌的腦子還是直覺地辨認出,此人就是高明峻的妻子。

該來的,還是會來吧! 但,幹嘛挑在她最落魄的時候來啊? 吳明莉內心嘆了口氣,讓大門開著就轉身走回沙發,擺明了讓人都進來吧...

Amy 熟門熟路地脫下鞋子,換上拖鞋,另外再拿了雙室內拖鞋遞給跟著進門的高太太。後者謹慎地跟著換穿拖鞋,去忍不住東張西望打量著房子。

吳明莉住的是位於老社區舊大樓六樓,小小的兩房一廳,內部幾乎沒有裝潢,傢俱簡單,沒有多餘的裝飾。這房子的格調,跟高太太心中應該光鮮亮麗的外商老總形象,大相逕庭。

睡得亂亂的頭髮,素顏,臉色蒼白,但又有點發燒的泛紅,吳明莉將自己裹回毯子裡,沒啥精神能招呼客人。Amy 默默地選了遠一點的位子坐了下來,這卻讓還站著的高太太顯得突兀。於是,吳明莉從毯子裡伸出一隻食指,指著前方的沙發椅,示意高太太坐下。

抱歉,我... 

吳明莉一開口的沙啞嗓音,已然說明病慘的程度。然而,高太太只是默默地聽著。吳明莉轉頭看向 Amy,那一臉為難的樣子,說明了是高太太硬逼著 Amy 帶她來的。

來此的目的為何? 高太太是把吳明莉當成小三了,要來算帳的嗎? 那她要清算的對象可以排成一長列了,吳明莉有自信自己絕對排倒數。然而,即使是這樣的自己在危機時,高名峻還是出手相助,這次還救到自己都落難了...

我應該要阻止他去撿手機的...

吳明莉決定無論如何,還是應該要先道歉。

我不知道他不會游泳...,真的很對不起...

話一出口,吳明莉想到日前突然被解職,還以為那就是人生的谷底。誰知道會連累高名峻到命危,方才體會比起權位根本不算甚麼。而這種領悟,會不會太遲...?

眼前閃過落水那一霎那,昏天暗地後回神後的千鈞一髮,如果當時她來不及拉起高名峻呢? 如果最後高名峻還是回天乏術呢...? 懊悔,恐懼,打從骨子裡的悲痛讓吳明莉啜泣了起來。Amy 見狀立刻換坐到吳明莉的身旁,輕拍她的背,試圖安撫著。

高太太看著吳明莉哭泣,看著 Amy 安撫著她,心想著吳明莉應該不是個壞人吧...,不然 Amy 怎會不假思索就安慰她呢? 還一開口就道歉了,如果想要對決的話,是不會先滅自己威風的啊~

我知道他不會游泳。 高太太終於打破沉默開口了。

此話打斷吳明莉的情緒,將她拉回現實。她思索著這句話的含意 -- 是想炫耀你們是夫妻嗎? 你們相處比較久,妳比較了解高名峻嗎? 吳明莉雖然內心有點吃味,但虛弱的身體讓她無法做任何反應。

所以,應該是妳救他的

高太太繼續講著: 平心而論,我得要感謝妳。不然,可能連送醫都不用了。

吳明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-- 天哪?! 怎麼會是這樣的轉折? 按照連續劇灑狗血的橋段,元配出現不都是來算帳嗎? 哭哭鬧鬧兼咆哮,揪著頭髮賞對方巴掌? 她可是連累到對方的老公落水,躺到加護病房的元凶,這位太太竟然來感謝她?

以前,聽高名峻說過他老婆不是普通人,吳明莉還有點嗤之以鼻。因懷孕而早婚生子,連大學都沒去上的家庭主婦,能神到哪裡去? 光是眼界就不知道差幾個層級了。

仗勢自己老江湖,見多識廣社會經驗多,原來還是陷入成見裡? 吳明莉不禁打起精神,謹慎地審視著眼前這個出乎自己意料的女人。

然而,這種沉默的對峙並沒能維持多久。

叮咚~! 叮咚~! 門鈴竟然又響了,還伴隨著使勁的拍門聲響。Amy 看著這兩個長輩之間的氛圍,恐怕只剩自己可以去應門了。

誰知,門才開了個縫,高杏就在門外嚷著:

我媽是不是在這? 她要妳帶她來的?!

Amy 輕嘆了一口氣,把門打開,高杏一閃身就衝進來,拉著 Amy 往客廳走去,對著高太太高聲說道:

妳有事就找我,不要繞過我直接找她!

高太太轉過身,抬頭看著高杏,淡淡地回應:

熟識她的是 Amy,當然要找 Amy 來帶路。幹嘛找妳?

高杏並不滿意這樣的理由,還是頗怒地回道:

這明明是妳跟她之間的事情,不! 根本是老爸跟妳們之間的事情,別趁機扯到我們倆!

高杏似乎氣到快哭了,眼眶泛紅,深吸了一口氣,狠狠地講著:

既然不承認她,幹嘛利用她? 指使她?

不待高太太反駁或解釋,高杏扯著 Amy 就要離開。

我們走啦~! 她們自己的事情,自己處理。

想到要讓吳明莉與高太太單獨相處,Amy 怎麼可能不擔心? 她不太願意挪動腳步。但,高杏畢竟有身材上的優勢,半哄半拉的還是將 Amy 給架走了,碰地一聲拉上大門。

喧鬧後的安靜,像是吸音黑洞般讓人窘迫。

自家的秘密就這樣被女兒直白地掀開,還在吳明莉這個外人面前 -- 高太太得如何因應? 如何自處? 裹在毯子裡的吳明莉發現自己竟然替對方操起心來...

如果,她爸當年能像她那樣護著我就好了... 高太太就這樣悠然地說了一句。

嘿~ 怎麼會是這樣的神展開啊?! 秘密被攤開之後,竟然加碼丟出另一個秘密?! 這種危機處理法,吳明莉承認自己真的服氣了。

難道,妳不反對她們? 看起來,高杏認定妳是反對的,才會反應這麼大。

我只是擔心她將來會傷心罷了... 

高太太幽幽地說著: 妳看, Amy 這麼漂亮,女人看了喜歡,男人當然更喜歡。哪天出現個男的把 Amy 追走了,我們家高杏可就得哭了。

但,真的比起來,高杏不輸給任何一個男人啊~!

沒嗎? 光是不能生小孩這點,就輸了。現在 Amy 年輕,還沒考慮到孩子的問題,等她有點年紀想當媽了,高杏又不可能讓她懷孕。

原來,當母親的想得已經如此深遠,但子女卻只看到對戀情的反對。吳明莉感嘆著。

那妳問過高杏這件事情了嗎?

「不能問啊,只要提到 Amy 她就發飆。好幾個月沒回家了,倒是為了 Amy 連這裡都衝過來。」聽來高太太有點吃味呢~

「嗯,我倒是知道她們的盤算喔~! 」

吳明莉掙扎著爬了起來,往廚房走去,一邊說道:

我得喝杯熱咖啡了。妳要不要來一杯? 還是,要紅茶?

我喝咖啡會心悸,可以給我紅茶嗎?

畢竟吳明莉是個病號,高太太覺得自己不能坐著等她服務,於是也站了起來,走進廚房裡幫忙。

幫我拿茶包,就在那邊的櫥子裡。對,打開後的右手邊。

吳明莉拿著水壺要燒水,邊說著: 我跟妳說,她們打算將來跟妳兒子借。

借? 高太太有點意會不過來。

就借點...精子啊... 男版的高杏不就是你們家兒子嗎? 借他的就有血緣又長得像,品質絕對沒問題。

「甚麼? 算盤打到她哥哥身上? 」高太太拿著兩個杯子,差點沒掉到地上。
「那為什麼不乾脆找個男的?!」高太太不解。
「男的? 不喜歡也沒用啊! 還有,很多夫妻也不孕哪! 想生小孩還不是得做試管?」

吳明莉提出自己的看法,高太太覺得這樣也是有道理。於是乎,這兩個女人就像多年熟識的閨密一般滔滔不絕地討論了起來,將還躺在加護病房的高名峻給拋在腦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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