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金斜塔-41

事情轉變得太過劇烈，前些日子黑部棋只能忙於應付，直到現在他才得以靜下來，獨自沉思。

隨身揹袋裡還放著 GH Pharma的識別證呢，自己為何還是待在港城大學?!

不合常理啊，怪透了。

張教授說，那是「為了他好」，這樣不用搬家，老婆也不用換工作。黑部棋留在大學的實驗室裡，還可以繼續做研究，將來產出好論文，不想再待藥廠的話，角逐大學教職會更有利。

問題是，GH Pharma出錢養人，不收在自己公司裡，竟然寄放在別人家裡? 大學實驗室空間窘迫，搶不到儀器的學弟妹有時得趁半夜來做實驗了，張教授竟然還把他留下?

所有的能夠存在的怪異，背後都有其道理。不知道時會困惑或訝異; 知道的話，說不定就見怪不怪了。

這樣曖昧又奇特的安排，GH Pharma與張教授之間會沒有條件交換的「暗盤」嗎? 黑部棋相信是有的，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。

一樁交易，買賣雙方都覺得合算，就是「雙贏」了嗎?! 字面上看起來是如此。但，如果交易的標的是「自己」，還會這樣覺得嗎? 

被 GH Pharma 當成未來搖錢樹的 BW831，雖然是出自張教授的實驗室，但並非他本人的想法。那是黑部棋在執行原有的研究計畫時，建議額外加入的實驗品項; 張教授對此不置可否，只要黑部棋嚴控總經費，最後能按時繳交研究成果就好。

所以，意外發現 BW831的臨床潛力，算是誰的貢獻? 

黑部棋是張教授聘請的博士後研究員，使用張教授的實驗室，執行張教授的研究計畫，產出的結果自然歸屬張教授。

然而，這額外的主意是黑部棋出的，多做的工是黑部棋出的，跑出原訂計畫以外的「附加產物」，也是出自於黑部棋詳細的觀察與紀錄而歸納成的。

如果，今天藥廠想要開發這個藥物，應該付誰「權利金」? 是會買斷呢，還是先付前金，開發成功後再給抽成? 張教授能夠獨拿嗎? 黑部棋的貢獻是無法忽略的，但是他能主張的權利在哪裡?

黑部棋啪地一聲，點燃了打火機，盯著那淡藍色的火焰想著...人們都只看見這火光，發光發熱所燃燒掉的酒精，只會默默變成二氧化碳與水，消逝在大氣裡。

他的聰明才智與努力，就這樣默默地成就了誰的豐功偉業? 他可不想當那「一將功成萬骨枯」裡的無名屍啊，上帝的可以歸上帝，但凱撒的一定要歸凱撒。

但，或許有人想要全拿吧! 一點也不想分給黑部棋。若無其事地，略施小慧地，安排給他一個爽缺，認為他會薰陶陶地以為佔了便宜，實質上卻是被偷渡走了更巨大了利益。

要直接找張教授去面質嗎? 黑部棋點了根菸，熄了火，卻不抽。他捏著那根菸，以香菸頂端的紅點指向血紅的夕陽--

傻啦，沒有講出來的，就是說不出口，但內心極度想做的。逼問，不僅無助於了解真相，還可能破壞關係。

更何況，黑部棋現在算甚麼東西? 只是香菸頂端的紅點。張教授呢? 是高掛天際眾人仰望的巨大火球。

黑部棋深深吸了口菸，徐徐吐出的煙霧彷彿黑雲一般，覆蓋掉夕陽的餘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