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1月28日 星期一

流金斜塔- 83

中午時分。精神科病房裡,病患用餐過後紛紛回房午休,白班護理師四處巡視安檢,護理站空曠無人,除了高願。他抽了某本病歷就坐下,邊看還邊抬頭確認旁邊架上的監視器螢幕 -- 畫面中的正是依然呆僵不動的蘇鈺。

「你怎麼進來的?! 」羅步凡踏進護理站,驚見這個原本不應在此出現的高願,訝異極了。

高願指了指病歷,說道: 「我說來看會診,她們就放我進來了。」

「亂來了,護理長啊~ 你們管理不良,我沒開會診單哪!!」

羅步凡嚷了嚷,護理長從旁邊的小辦公室探出頭來,說道:

「你就補開一下嘛~ 這麼帥的外科醫師,誰忍心趕出去呢? 剛剛我們躁症的女病人都瘋狂了,在護理站前鬧著不肯去睡覺咧~!」

「原則! 原則! 沒必要會外科的,我幹嘛寫會診單? 只因為這傢伙濫用職權,非親非故的,硬要在非探視時段進來病房? 」

護理長挑了挑眉毛,說道: 「我班都快排不出來了,別吵我,你們自己喬! 」言畢,把辦公室拉門拉緊,不理了。

高願咬著三明治,看著向來受盡科裡護理人員寵愛的羅步凡吃了閉門羹,腹黑地偷笑著。羅步凡轉頭看向他,狠狠地瞪了一眼。

「我門診一結束就衝回來,啥都還沒有吃呢! 你竟然在我的地盤翹腳吃東西?」

高願聞言,左手伸進白袍口袋裡掏出另一個三明治,丟給羅步凡: 

「想吃就說嘛! 門診護士團購的,說很好吃,硬塞了兩個給我。吃起來其實還蠻普通的...」

羅步凡沒想到竟然就這樣被「 餵食」,拿著三明治不知該不該打開。此時,高願又丟了個鋁箔包飲料給他--

「你們病人請的菊花茶。」

羅步凡看到高願手中也有一盒,而且他正抽出吸管準備要飲用了...

示意圖。僅供參考     
「等等!! 你先別喝! 你這個菊花茶是個阿婆給你的嗎?」

高願點點頭,一副自己老少通吃,人見人愛的得意樣。

「那個阿婆每次發病都沒有病識感,拒絕吃藥。所以,她的菊花茶室特製的,我們有先打藥處理過,千萬別喝!」

此話把高願驚得把手上的鋁箔包往桌上丟,像是燙手山芋似的。

「你看,這邊吧,ㄟ~ 針孔在這裡。」

「蛤,這樣也可以?! 」高願真是開了眼界,繼續問道: 「要是我喝了,那會怎樣?」

「嗯,大概會昏睡吧...畢竟你以前沒有吃過這類的藥物,鎮靜效果會很強。還有,或許會變得動作僵硬,眼睛上吊?」羅步凡露出頗為邪惡的笑容,反將一軍,成功 --

「不過,我們有解藥啦! 即使出現副作用,打支針就好了。」

「不喝了,不喝了! 你們家的東西太危險了。」高願決定放棄老婆婆的愛心」,對羅步凡說道: 

「但那個三明治是真的可吃,我到現在還沒有毒發身亡,你安心吧!」

羅步凡咬了口三明治,開口問道: 「說真的,你來幹嘛?!」

「還用說,來看蘇鈺啊! 看她醒了沒...還真的是擔心。到底要不要讓她科裡的人知道? 她家的主任蠻那個的...」

「我已經跟她的科部秘書講了,先拿年休假,幫她遞假單了。休假不需要事由,能擋多久就多久吧!」

「那你看這要多久才會好?!」

「我怎麼會知道啊! 」羅步凡長嘆了口氣。

「你不知道? 這裡就你是這方面的專家,不問你問誰?」

「唉,這病程可長可短,我只是醫生,又不是神,怎會知道要鬧多久? 」羅步凡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,把高願手上的病歷搶過,翻道最後頁,指著空白的簽名處:

「現在重點是,我可是把人先關在病房裡,到現在病人還沒醒,住院同意書到現在都還沒簽,快違法了...」

「找家人簽啊! 你們病房有電話吧? 打電話叫家裡來個人,送點用品來,再把同意書簽一簽不就得了?!」

「問題就在此,我今早趁空檔問過人資室,翻了蘇鈺的資料,找她家裡面的連絡方式。結果,電話欄竟然是空白的!」

聞言,高願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。羅步凡繼續說下去--

「好吧,那我就要地址,搞不好可以透過里長或是警察局去連絡。結果,她竟然把自家地址填成醫院的! 」

「嘿,這小妮子的城府真深,這個梗埋了多少年? 要不是這次住院,誰會發現到她連人事資料都造假? 」-- 高願跟羅步凡兩人內心共同的結論。

「真的沒有線索了? 那手機呢? 她的手機總有通訊錄,可以找到電話號碼吧?」高願記得他可是把她連人帶手機送來醫院的。

「我也打電話回來護理站問過了,蘇鈺的手機鎖碼,是圖型碼。劃錯一次,上鎖時間就加倍。再試下去,會鎖到下個世紀去~ 而且,正好又沒電了...」羅步凡聳了聳肩。

這真的很符合蘇鈺的個性,表面上看起來都乖乖地配合,但防衛卻是一層又一層。你看得見她,但尋不到她的根。沒有人是憑空可以長出來的,但需要把自家隱藏成這樣又是為何?

高願突然想到甚麼,突然轉移話題,直攻羅步凡:

「你對蘇鈺的態度,超過一般醫院同事的層級,可以算是過度積極了吧?!」

羅步凡笑而不語,防衛周全。

「你太太難道沒有意見?!」 高願繼續出招。雖然他並不確定羅步凡的婚姻狀態,但就對方早已過適婚年齡,當作已婚來打,見招拆招。

「如果她能表示一下意見,那我很樂見的。」羅步凡的笑容還在,但笑意已然全無地繼續說著:

「我的女友在我當實習的那一年,燒炭自殺未遂,腦傷變成植物人了。她的父母要我負起責任,所以,就登記結婚了。我名義上的確是已婚,但卻沒人能來抓我的姦,很可笑吧?!」

突然聽到這種驚人的秘密,高願說沒有被震撼到是騙人的,但也只能力圖鎮定地回嘴:

「你,幹嘛告訴我這種事情? 這麼隱私...我跟你的交情可沒那麼深喔!」

「你不是把我當情敵嗎? 咱們立足點公平一點。」羅步凡慘笑。

「那蘇鈺知道嗎? 」

「她是我心理治療的個案,她有需要知道治療者的個人情報嗎? 」羅步凡把問題丟回來,沒有正面回答。

「我老婆當時覺得我變心劈腿,不能活了,就拿她的命來懲罰我呢...! 她的父母說要救到底,後來發現她醒不過來,得要長期照顧,就丟給我了。我啊,每個月的薪水要付掉好幾萬給安養院喔! 

「你說,冥婚比較好? 還是,像我這樣揹著活死人比較好?」

高願突然覺得,眼前的羅步凡笑容好黑暗。暖男的背後,原來是無止盡的酷寒,惡靈附身的啃嚙。

圖片來源: Pixabay

突然間,身後的門鎖發出聲響。兩個護理師剛巡完房,拿著鑰匙開護理站的門鎖,一邊閒談著: 

「ㄟ,那個保護室裡的新病人,是上次哪個病人的家屬嗎? 妳說,她是本院的醫生? 」

「對啊,聽說是內科的。只是好奇怪,她們家的人怎麼只要住院,都直接進保護室啊! 家裡風水不好...?」

她們倆一推開們,赫然發現羅步凡就站在面前,毫無預兆。

「嚇死人了~ 羅醫師! 齁~! 」其中一人嚇得跳腳,連拍了羅步凡好幾下。

「嘿,妳們說上次那個病人叫啥名字? 就是我收的那個產後精神病那個女病人,她的先生有來探望過吧?」

「有啊! 穩定之後就給會客了。」

「那她先生有帶她外出去過嗎? 外出登記本裡有留資料嗎?!」羅步凡緊接著追問。

「應該有吧,羅醫師,登記本在這邊,你自己看。」

護理師拉開護理站櫃台的某個抽屜,拿出一本冊子遞給羅步凡。他快速地翻著,翻到記憶中的日期附近,開始一筆筆慢慢端詳...

找到了! 「羅宗佑!」 手機是... 羅步凡連忙抽出筆,抄寫在自己的手掌心上。

「這她的誰啊? 姓羅? 這不是她的男友吧? 」 高願湊上來瞧著。

「這是她的弟弟。好險她弟媳有來住過院,還有這條線索!」

「同母異父? 」高願問。

羅步凡一手拿著話筒,一手忙著按鍵撥號,趁著還沒有接通之前,無奈地回答道: 「同父同母,同一個家養大的 -- 親弟弟。」

「啊,那真是超乎我預期的複雜呢... 」高願自言自語。

弟弟呢,自家的弟弟還是有法律上的效力的。至於那個年下的學弟男友呢,連絡方式都闕如,已然失聯,被甩到遠遠的銀河系之外啊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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