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4月27日 星期一

流金斜塔-18

閒聊片刻後,管家再度出現,表示午餐已經準備好了,請眾人移駕至飯廳。羅宗佑牽起老婆,領著蘇鈺與陳青宇走過幽微的走廊,進到一個寬敞明亮的空間,印入眼簾的是ㄧ張十人份的大圓桌。

這個家甚麼都大,佔地大,屋子大,房間大,連家俱都走大數風格,彷彿隨時開會,宴客都沒問題。說是個家,倒是更像會員制的俱樂部。

桌上已經端坐的是蘇鈺的母親,她微笑不語,用手勢請陳青宇坐在她旁邊的位置。蘇鈺拉了椅子,坐在陳青宇旁邊。另外一側自然是羅宗佑夫妻倆。五個人,坐十人份的紅木大餐桌,有點稀稀落落的空。相對的,給管家上菜的空間就充足了,管家帶著另一個女傭很俐落地上菜,上湯。

「蘇媽媽,您好。我是蘇鈺的大學社團學弟,最近開始交往。初次見面,請多指教。」陳青宇抓準時機,立刻自我介紹了起來。

但,這應該是很得體的開場白,卻招來了在場所有人,包括蘇鈺的白眼,只差沒有搖頭嘆氣。

怎麼了?陳青宇發現空氣怎麼突然凝結了...! 他做錯了甚麼事? 出了甚麼洋相了嗎?!

蘇鈺的媽媽還是一派優雅,很溫和地指正:

「我是蘇鈺的媽媽,但不是『蘇』媽媽。我姓『羅』,叫我『羅媽媽』也有點怪。嗯,叫我『伯母』,或是『羅阿姨』吧!」

對喔,蘇鈺的弟弟說過他是從母姓,所以她母親姓羅是沒問題的。但是,為何要堅持自己的姓氏,不能用夫姓稱呼呢? 難道...,蘇鈺的媽是個超越時代的激進女性主義者? 行不改名,嫁也不改姓?

陳青宇再有滿腹疑惑,也只能跟著飯菜一起吞下肚。因為失言,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踩到甚麼地雷,席間他選擇少話,察言觀色。蘇鈺的媽媽很親切地幫他夾菜,介紹菜色,招呼他多吃一點。羅宗佑則親親熱熱地窩向老婆,他老婆則是一下給老公盛湯,一下子剝蝦,夾魚剃刺,拿紙巾給他擦嘴,忙乎著,只差沒有餵飯了。蘇鈺則是一幅置身事外的樣子,端坐著自顧自吃飯,一句配菜的閒聊都沒有。

本以為可能會被輪番拷打,至少會追問個祖宗十八代,陳青宇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。沒想到,蘇鈺的家人可真妙,除了他的自我介紹之外,沒有問過一句他的私人問題。是已經知道了呢? 還是,覺得根本不重要? 難道,很西方式的尊重個人隱私?

搞不懂啊,就是搞不懂。

最奇怪的就是,媽媽儼然是主人,父親缺席。但是,在場的所有人都沒發現有啥不對勁,也沒有任何人覺得該跟他解釋一下,為何沒有男主人?

難不成? 蘇鈺的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? 喔,如果是這樣的話,他可不能再犯錯誤觸地雷了。懷著忐忑的心情,陳青宇吃完這食不知味的一餐。

蘇鈺這才打破沉默,說道:

「我等下帶他去看一下爸,然後就直接回去了。明天還要上班。」

蘇鈺的媽媽點點頭,表示知道了。過了兩秒鐘,想到了甚麼,要提醒蘇鈺:

「妳看看房間裡面還有甚麼沒帶走的,收一收拿去吧。妳弟媳就快生了,寶寶的東西很多,需要有地方放。」

蘇鈺低下頭,略點了一下,表示知道了,隨即轉過身去,往走廊快步離去。陳青宇沒想到她走這麼快,只得趕緊追上。

在光線昏暗的走廊上,走在前方的蘇鈺,逆光的背影看來是那麼單薄,她舉起手臂,似乎在用袖口擦眼睛...她的眼睛不舒服? 

他加快腳步追上,隱約聽到抽鼻子的聲音。哭了?! 總是輕輕淡淡,溫和得像風的蘇鈺,哭了?!

走廊的盡頭往左拐,是往上的木質階梯。咚咚咚快步拾級而上的蘇鈺,腳步聲在幽暗的空間裡迴盪著。陳青宇一路追趕著,在蘇鈺的家裡面,她怎麼移動的速度快得像用飄的鬼一樣? 是因為她的身手矯健,還是熟門熟路?! 他追得有點辛苦,上氣不接下氣。

蘇鈺在某個房門前停住,伸出手,吸一口氣,轉開門把。映入眼簾的,果然如她所想的...,她的眼淚又再度掉下。

終於追上她的陳青宇站在她身後,跟著往房間裡面看...

「妳上次把我哥的房間當成儲藏室,但是,妳的房間為什麼更像儲藏室?!」

陳青宇的疑問脫口而出。

唉,定睛看到蘇鈺的眼淚,他赫然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。

但,這哪是個「小姐」的閨房?! 木板床上沒有寢具,薄薄的板架上放著多個方正的瓦楞紙箱。書桌上蒙著灰的檯燈,陪著孤單的一把木椅。旁邊是個木製的高大衣櫥,再來,就沒有家俱了。但,空間除了一條走道,幾乎是滿的,有著: 嬰兒床,嬰兒推車,澡盆,學步車...,竟然還有一座貼著囍字的梳妝台。

如此的擁擠,完全壓縮到沒有自己的空間。難怪,眼淚被腫脹的淚腺給擠了出來,不爭氣地掛在鼻尖。蘇鈺的眼淚,晶瑩的像高山松樹嚴冬垂下的冰柱,而陳青宇則是看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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