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金斜塔-6

GH Pharma的亞太總部位於天隆市的金融區內，一幢獨棟聳立、樓高二十四層的玻璃帷幕辦公大廈。陳青宇的「藥物試驗室」在八樓的「研發處 」(Department of research & development)內。然而，今天下午他直接上到十樓總經理辦公室旁的專屬會議室。

此次專案報告的對象，只有吳明莉一人。

「總經理，這是此次專案NCE (new chemical entity，新化學成分)的分子結構式。」

他用右手食指在吳明莉面前文件的某處點了一下，隨即轉身在牆上的白板一邊解說，一邊寫下重點：

「Glutamate(穀胺酸)是一種興奮性的neurotransmitter(神經傳導物質)，常見於神經系統。Glutamate可以調塑神經突觸，進而影響腦部的學習與記憶功能。臨床上有人以高劑量的glutamate當作治療憂鬱症的佐劑，據說效果不錯，我有找到一些reference (參考文獻)，列在倒數第二頁。」

「某些作用在glutamate接受體上藥物也很有名，像phencyclidine和ketamine就是有名的迷幻藥物。」

「因為glutamine穿越BBB(blood brain barrier，血腦障蔽)的能力不佳，很多研究者嘗試modify glutamate的分子結構，以增進吸收，或改變它的代謝速率。不過，這類的研究結果不是還沒有發表，我們搜尋不到，不然就是還鎖在各家藥廠的研究庫裡，列為商業機密。」

「要在學術界裡，搶在別人之前取得具開發潛力、且尚未發表的新成分，加上初步的動物研究證據，難度相當高。得靠人脈且機緣巧合，缺一不可。」

吳明莉點了點頭，表示同意陳青宇的分析，輕笑道：

「既然如此，你又是如何取得這些動物研究的數據？喔，還是港城大學的藥研所所長的實驗室呢！」

「張教授是我的研究所恩師，我畢業後幾年，他就被挖角到港城大學任教，隨後接任所長的位置。因為這層師生關係，我出差去海港城就會過去拜訪他; 除了敘舊之外，也順道了解一下學界目前的進展。」

「的確，我們自家公司的研究室雖然不錯，畢竟還是有所侷限。潛入學界去找掏金，是個聰明的辦法。像我們的競爭對手，應該已經圈養了不少教授吧？以前我也想打進某些大學裡面，就是碰了軟釘子。」吳明莉拿起鉛筆輕敲著桌面，陷入沉思。

陳青宇見狀，趕緊拉回話題: 

「處長，您的學位是在國外唸的，就吃虧在無法把那些人脈帶回國內。現在國內還是很講究派系與師門，藩籬很難打破。最近，檢調不是還辦了幾個公立大學的教授？說他們接受贊助廠商提供的研究經費，涉嫌將國家資源做成的研究結果私相授受，以『圖利他人罪』給起訴了。後來，雖然一審就被駁回，那些教授的名聲卻都壞了，只能早早辦了退休。」

「以往國立大學的優秀教授退休後，都有私立大學延攬去發展第二春，領雙薪。被這樣一搞，就只能在家含飴弄孫了。所以，最近學界對於與產業界合作，態度變得相當謹慎、保守。政府一邊說要揚棄加工業，重汙染，低利的產業，升級轉型發展生技產業，法規方面卻充滿矛盾，過時且定意含糊，很難遵循。尤其要整人時，『法條千百條，隨人各自喬』。」

聞言，吳明莉爆笑:「平常看你挺正經的，原來講起笑話蠻厲害的。」

她的笑顏瞬間消融，隨即正色說道: 

「最近咱們的競爭敵手OO大藥廠不是還成立了個『抗感染新藥研發小組』，延攬了公立醫學中心與國立大學的教授，去領導他們公司的研究團隊，還誇口說要在幾年之內開發出世界級的新藥，順利打入國際市場就有上百億的營收。其實，只要利益夠大，誰還想只領教授的窮酸薪水。」

陳青宇點點頭，但還是提出疑問：

「新聞雖是這樣發... 但是，不積極保密，卻將研發中的新藥消息大喇喇登在報紙上，宣傳意味遠大於實質。拉抬股價的炒股的動機可能比較多吧!」

「尤其，他們找的是臨床醫師，重點擺在讓收案進度快一點，那對已經進入phase III的新藥比較重要。對於新成份的藥物開發，根本沒有助益。但是，根據內部消息，他們手上根本沒有具開發潛力的藥物成份。搞半天，只能接接案，做做人體試驗，或是驗證藥物效果，讓藥商可以順利申請進入醫保給付罷了。總之，依然是低階的代工思維。」

「何況，我們的股票是在總部所在地上市的，根本不需要考慮國內的股價高低。重點是，要找到明日之星，公司未來的金雞母，搖錢樹，靠著專利吃它個十幾二十年。」

吳明莉對於陳青宇的分析，給予讚賞的微笑。很好，頭腦很清楚，知道自己的位置，戰略也很清楚，將來案子交給他繼續執行，應該不必太擔心。

「倒是，陳室長當時怎麼發現這個NCE有潛力的?」

陳青宇開始回憶起前因後果，說道：

「去年我到海港城出差，順道去了趟老師的辦公室。老師他這些年的研究鎖定在glutamate對神經與行為影響，也嘗試合成各種衍生物做動物試驗。剛好他的博士後研究員進來報告，說某個NCE的抗憂鬱效果不佳，但是，有其他很有趣的發現...」

「實驗組與對照組的行為觀察沒有顯著差異，但是，實驗組的老鼠體重卻較控制組的低了10%。」

「10%啊？那可真不少。」吳明莉繼續追問：「兩邊供應的飲食與實驗操弄都一樣吧？」

「那是當然的。一般這種實驗鼠都給吃到飽，且活動受限，又沒有天敵威脅，養尊處優的，相較於在自然界的同類們可重多了。但是，竟然還有不怎麼長胖的，還真反常。」

「我隨即考慮到會不會是NCE致使牠們身體不適，因此進食量變少？那就是不僅沒療效，但有副作用了。那個博後倒是做得仔細，翻出相關的實驗紀錄，紀錄上明確顯示兩組的飼料消耗量近似，而且平常的活動度也差不多。」

「唔，那麼，有做解剖和血液檢驗嗎？」

「您想到的那些數據也都有做。隨著時間過去，除了用藥組的體重增加較少之外，實驗鼠的身長以及其他的動作、神經發展，兩組都相當。實驗結束後，用藥組的老鼠解剖未見異常，血液數值也正常。」

「總經理，看到這樣的實驗數據，我能不嗅到它的商業價值嗎？」陳青宇笑道。